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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十八章拽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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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陸珂的記憶裏,村支書看起來為人忠厚老實,處事方面十分圓滑老練,從來沒有得罪過村裏的任何一家人。

比如當年村支書明明想霸占自己不放,但是被原先買自己的那家人上門說了兩次後,就沒有再堅持。

但陸珂知道,憑借村支書在村裏的地位和當時他那套冠冕堂皇的說法,他是完全可以合理合法的霸占自己的,但村支書並沒有因此而得罪那家人。

再說,拽魂這種事情,豈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事。就算村裏人有誰恨透了村支書,那也是直接上門去找村支書本人的麻煩,何必捏住他女兒的魂呢?

除非是——

陸珂被腦海裏一閃而過的念頭震驚住,他突然想起來,村支書是村裏有名的單身漢。

以前還在村子裏住的時候,陸珂就從來沒聽人說起過村支書的妻子,也從沒有看見過村支書家裏有什麽女人。

村支書家裏唯一的女性,一個是他七十歲的老母,另一個就是他二十歲的傻閨女。

陸珂想,他的妻子要麽是死了,要麽就是跑了。前者提起來,是怕村支書傷心,後者提起來,卻是怕村支書惱羞成怒。

這時,陸珂突然感覺思卿大人塞給自己的古籍在手中顯得沈甸甸起來,再一想到這是許大哥偷來的東西,後背忽然不寒而栗。

他面露難色,轉頭看向正拿著遙控器亂翻的陸思卿:“不、不會是村支書的妻、妻子吧?”

小白聽後冷冷嗤笑一聲:“果然是愚蠢的陸家人,沒了許家大人替你開陰陽眼果然是廢物得不行。今天那個醜八怪來的時候,他周身縈繞著那麽大一坨鬼氣你居然都看不見!就你這副蠢樣居然也是陸家的傳人?呸呸呸,簡直丟你老祖宗的臉。想當年雲玨大人一個眼神,便能令無數厲鬼顫栗不止,唯恐厄運降臨在自己頭上。你身上若是有千分之一雲玨大人的風采——”

“閉嘴。”陸思卿一個眼神冷冷掃過去,讓小白一下子噤了聲。

小黑湊到小白耳邊低聲道:“小白,你怎麽還在思卿大人面前提起陸雲玨,還稱他為雲玨大人?你忘了思卿大人正是被陸雲玨封印的了?”

小白的小腦袋一下子耷拉下去,沒精打采的,他雖然天天罵著可惡的陸家人,愚蠢的陸家人,忘恩負義的陸家人,但其中卻從來就沒有包括陸雲玨。

他和小黑還有思卿大人,一起被封印在青蓮玉石中兩千四百年,就算小黑和思卿大人都認為是雲玨大人的錯,但只有他清楚看見了當時雲玨大人臉上的悲傷和無奈。

小白想,雲玨大人一定是被逼無奈才不得不封印了思卿大人,大人他一定是有苦衷的,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誤解大人,但我不能。

所以哪怕是陸雲玨親手封印了陸思卿,小白卻無論如何也不願意記恨陸雲玨,便把一切過錯都推給了陸家的其他人。

小白至今都還記得那個如春風般和煦的青年,那個於眾人手中,不惜以一敵眾也要救下自己的人。

這麽溫柔善良的人,怎麽可能無緣無故封印他們呢?

可是小白卻因為害怕觸怒陸思卿,自始自終也不敢替陸雲玨辯解一句。

而對陸珂來說,這已是他第二次聽見“雲玨”這兩個字。而第一次聽見,是在規定“食不言寢不語”的陸思卿那裏。

去年一個月明星稀的盛夏夜,睡夢中的思卿大人於無意識狀態下,柔聲喊出了“雲玨”二字。

陸珂聽得清清楚楚,明明白白。

自己不敢對神祗存在妄想,那是因為神祗不可褻瀆。可若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心裏卻裝著另一個人,那又是另一番滋味了。

幾不可聞的輕輕兩個字,如同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陸珂的心上,砸得他頭暈目眩,幾欲窒息。清心寡欲如思卿大人,是在什麽情況下,才能在睡夢中喊出另一個人的名字呢?

陸珂不敢去想,也強迫自己不要去在意這件事。

如今再次聽見這個名字,陸珂不由又是呼吸一緊,好半天才把捏成拳頭的手舒展開,呼吸也順暢了一些。

陸珂是個聰明人,靜下心來細細分析一下就能知道,陸雲玨是他自己的祖宗。

陸珂虛驚一場的想:也許那個陸雲玨就是思卿大人的仇人吧,所以思卿大人才會在夢裏念出這個名字,如果真是這樣,那也合情合理。

陸思卿並不知道陸珂心裏面的波濤洶湧,以為他是自尊心受挫,但是哪有自己被自己傷了自尊心的道理,豈不是要貽笑大方?所以及時打斷了小白的話,同時也怕小白那蠢貨再說出什麽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話來。

看見陸珂松開拳頭,陸思卿也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,順著小白那句“他身後跟著那麽大一坨女鬼”對陸珂繼續說:“你剛才猜的不錯,拽走其女兒魂魄的人正是他的妻子。”

這個答案果然一下子侵占了陸珂的腦袋,他瞪大了眼睛,一臉痛苦的抗議:“大人,我不要去和鬼打交道!”

好不容易碰上這一整年許若華都沒有拿鬼怪的事情來騷擾他,怎麽如今又碰上了呢?

“那你等著去給人家當上門女婿好了。”陸思卿心不在焉的打了個哈欠,“反正路已經指給你了,走不走是你的事。”

小白厭惡地瞪了陸珂一眼,低聲罵道:“廢物,扶不起的阿鬥,簡直浪費思卿大人的栽培!”

小白軟弱的嗓音讓陸珂又想起了他那句“你身上若是有千分之一雲玨大人的風采”,陸珂對此依舊耿耿於懷。

陸雲玨有什麽了不起!

雖然陸珂方才已經暫時想通了陸雲玨的事,但哪能真的那麽輕易就完全放下芥蒂。

在陸珂耳朵裏,小白那句“廢物”聽起來實在刺耳,他仿佛被那句話戳中痛楚,當即狠狠瞪了回去,怒道:“不就是捉鬼嗎,待我學成歸來,你是不是也要恭恭敬敬喊我一聲大人?”

“你這種廢物還想讓我叫你大人?你做夢呢!”旁人發了脾氣,小白或許還要忌憚幾分,但陸珂奮起反駁,那簡直不啻於賤民妄圖起義,他豈能被陸珂威懾住,直接也怒氣沖沖的懟了回去,“就你這廢物還學成歸來,你別笑死我!”

這兩年過去,比起小白來,小黑似乎心智倒是成熟不少。他早看出來大人對那小子的照拂和偏袒,為了不讓小白吃虧,連忙勸他:“冷靜點,冷靜點,有話好好說,別動氣。”

“小黑你別添亂!”小白推了一把小黑,“我今天不僅要動氣,我還要動手,讓開!”語畢,竟作勢要沖上去動手。

小黑趕在陸思卿出手前拉住了小白,低斥一聲:“你忘了自己對陸雲玨的承諾?”

小白怔了一下,方才滔天怒火登時消失得一幹二凈,轉身抱著小黑開始抽噎:“我、我對不起雲玨大人!我差點做了一個背信棄義的小人!嗚嗚嗚。我差點變得和不要臉的陸家人一樣不要臉!”

陸珂:“......”

陸珂對這一變故很是無語,箭弩拔張的氣氛全給壞了,還有,那陸雲玨莫非就不是陸家人?

為了避免戰事再次升級,陸思卿對著小黑使了個眼色,吩咐道:“你倆先去把碗洗了。”

小黑點頭會意,半拖半拉的把小白帶到廚房去了。

由於剛才過於激動,陸珂急的滿頭大汗,身體裏一股接一股的熱氣徑直往外奔湧。

這時陸思卿忽然握住了他的手,肌膚相親的地方,頓時傳來陣陣清涼之意,說不出的愜意。

陸思卿柔聲道:“你別和小白計較。他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孩子,幾千年了,一直都是那副德行。”

陸珂“哼”了一聲,臉頰飛起一抹紅霞:“——我才不和傻瓜論長短呢!”

陸思卿不置可否的笑道:“嗯,蠢東西是比傻瓜要聰明些。”

一向自詡聰明的陸珂,然而在陸思卿叫他“蠢東西”的時候,卻總是甘之如飴。

他脫了拖鞋直往沙發上跳,跳上去後習慣性的偎進陸思卿的懷中,好讓炎熱的暑氣沾染不到自己分毫。

說來奇怪,思卿大人仿佛自帶冬暖夏涼的恒溫系統,讓陸珂恨不得時時刻刻與他黏在一塊才好。

“思卿大人。”陸珂把頭埋進陸思卿結實而富有肌肉的腰上,甕聲甕氣的喊了一聲,問他:“你也和許大哥一樣想讓我成為捉鬼師嗎?”

陸珂自認識到捉鬼師這個職業開始,從來沒有主動問過陸思卿的意見,陸思卿也從來沒有表露過自己的想法。

於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互相僵持到了現在,直到陸珂發覺自己最終還是不得不走上這一條路,哪怕不是為了自己。

更何況陸雲玨這個名字,從陸珂知道的那時候開始,就一直是狠狠紮進他心裏的一根刺,一碰就痛。現在他還偏偏知道了那人是個很了不起的捉鬼師,這更讓陸珂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,覺得自己根本沒辦法與之抗衡。

過了兩千四百年,思卿大人卻依舊還能在夢裏喊出那個人的名字,那該是一種多麽深的執念。就算陸珂認為思卿大人其實對那人滿是恨意,也依舊讓陸珂嘗到了嫉妒的滋味。

假如成為一個讓眾鬼都忌憚的捉鬼師就能讓思卿大人記住自己,那麽陸珂願意克服恐懼,為之一試。

陸思卿修長冰冷的手指撫弄著陸珂的軟發,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輕輕道:“也許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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